王汉喜汉水悠悠西乡人的传家宝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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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乡人的传家宝：吃饭的仪式感王汉喜秦岭、巴山护卫的西乡坝子是个占尽风水的福窝窝，当地土著人皆生福相。男人额宽唇厚，鼻润耳圆，人中上窄下宽，身长腿短；吃苦不言，为人耿直，轻衣重食，招呼人不分场合，见面先问：“吃了吧？”。女子发黑如漆，好梳双辫，嘴小碎牙，双目盈水，胸高耸桃型臀，肤白嫩弹能出水，削肩腰闪腿长行如风摆杨柳，见生人口未开先脸鲜红，天生羞羞子。秦岭这个庞然大物形成的天然屏障阻档着北方的寒流，巴山之南汉水、嘉陵的乳液把坝子滋养的肥腴流油。抓一把菜籽籽随便往地里一扔，就长成了绿油油的菜园子，撒几颗北瓜、冬瓜米米，它就蹭蹭长起来，过不了多久，北瓜滚圆象磨盘，冬瓜粗壮如碌碌。南山人在树上砍些捧捧，往门前院场屋后的敞坝坝一插，只须一场透雨，棒棒上就冒出新芽，隔年就是一片茂盛的林子。缺钱花了，背着背篓钻进山，一个晌午，满背篓大姆指粗的野当归、党参就堆在了屋檐下。野林子里地上一层山核桃，板栗子，光说弯弯腰往背篓里装，三天两头有山外人上门收购。打一场“小秋收”，一家人一年的零当花销就有了。胎里带的优越地理气候，使繁多的南北物种在这块坝子里舒展长袖，长得比在南方还欢势水灵。西乡诗人兴奋地咏唱着：“这里插根筷子，也能长成一片竹林……”上个世纪，我在西乡生活了十年，那时，牧马河－河清水－河鱼，五毛钱一盆黄鳝，一块钱四只鳖，五毛钱在集上采购一大筐子各色时令菜蔬，东西多了没处消缴，还是装在“皮口袋”肚子里保险，“混的再展把求蛋，不如图个肚子圆！”西乡老辈子的生存哲学话丑理端。于是，一日三顿饭雷打不动，遇到插秧、收割农事忙，三顿之外还要加餐，西乡话叫打尖、打幺台，如此说来，一日四顿也是常事。一日内频繁的进食，家庭主妇累惨了，天麻麻亮就摸索着拾掇早饭，天黑还钻不出厨房，西乡女人的厨把式手艺是一年做上千顿饭练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西乡人的饭食，与食材贵贱无关，与蛋白蛋含量无关，讲究的是排场、体面，追求精神层面的愉悦感。吃，不仅仅是能量的来源，也是他们快乐的来源。西乡人吃饭有一套完整的程序，颇具仪式感，有点象官府的会议，谁坐那个位置，先说后说，是提先设计好的固定动作，随意插言、交头接耳皆为禁忌。吃饭之前先摆盘，盘盘碟碟摆放有严格的规矩，荤菜放在桌子四角，使每个人都能照顾到，素菜以色分“上青下白”，按质分“上叶下根”比方说，凉拌浆水菜要放在炝藕的上方，摆错了位置，会遭训斥。盘摆好了，当家人自然坐上把位，西乡人尚古，以右、以西为尊位，背靠中堂，面朝大门为上。老大、老二、儿媳、长孙按辈份依次坐，不象关中人，端一只老碗，圪墩在墙角，蹲在板凳上单吃独食。吃甜浆子稀饭，大盘里盛着面皮子，盘比头大，堆头比头高。白的面皮子，搭配黄的豆芽儿，绿的菠菜和红萝卜丝丝，小盘小碟中有红豆腐、酱辣子、豆瓣酱、腌菜、泡菜、拌红葱、韭菜踏辣子，红是红，白是白，宛如席面。吃白皮面，面煮好后先在凉开水里过一遍，油泼辣子，酱油醋、姜汁蒜泥、胡椒面面、切成寸段的葱、香菜、焯过水的豆芽、菠菜一样也不能少。这些看似平常的饭食，做起来颇为繁缛，每一步都彰显着他们想要的体面，在精细化的饭菜搭配中表达了他们精神层面的文雅色彩。这种生活态度，体现了对餐者的尊重，或者说，自己尊重自己。下午饭是一日中的正餐，必须有酒有肉，西乡人食荤腥讲究鸡鸭必欢，猪肉必鲜，活鸡活鸭通常红焖清炖，猪肉首选肥瘦骨兼有的饱肋子，搭配红白萝卜，豆腐白菜小火慢熬，夕阳西下时，全城的街巷飘荡着熬肉醇厚的香气。当全家人围拢桌子后，主妇先给当家的把酒满上，当家的吱溜、吱溜呡着，家人就可以动筷了。吃饭时，须一只手扶碗，身板挺直坐端，不得抖腿，摇头日脑，所谓树摇叶落，人摇福薄。挟菜时，尽量在离自己最近的盘中动筷，看准哪块挟哪块，不得乱搅胡翻或挟起来又放下，更不准舔筷子，吧唧嘴巴，抠鼻子、挖耳朵，如有违反，黑风臊脸的当家的上去就是重重一筷子，头上瞬间起个包，重者会立刻驱逐饭桌。惩罚的目的，是让违规者永远铭记，吃饭不仅是果腹，其过程是一种神圣的宗教仪式，是一个家庭的家风象征，有教养还是没教养，是良家还是瘪户，单从吃相就自然流露出自身品味的底色。多少年来，西乡的老辈子恪守着祖宗传下来的，只能原样继承，丝毫不得变更的吃饭规矩，固执的认为，吃相好的人有福，吃相差的人一生都是霉怂，谁坏了这个规矩就是羞先人。西乡人在饭桌上选女婿，自有他的道理。西乡人吃饭的仪式感不单对内，对外的礼数愈加讲究。客人上了门，不论贫富，进门先喝“开水”，揣上来的则是一碗鸡蛋甜酒或是荷包鸡蛋。吃饭时客坐上把位，面前摆一茶一酒，茶水至茶盅七成，酒要满杯，所谓茶七饭八酒满杯，客人碗里的饭不等吃完，第二碗就会不失时机递上来，叫“续上”，而不能问客“还要饭吗？”此为大忌。上甜盘子时，要先端一碗清水涮洗筷子，饺子上来，若有个把煮破了，不能说破，只能说莫笑话，火大，煮“挣了”。在人类的发展史上，西乡处在文明的源头，早于仰韶文化的西乡李家村文化，是人类最早的文明发祥地，标志着人类还处在襁褓期，李家村人已经是真正意义的人，他们在牧马河畔狩猎耕种，把秦岭的野茶树移植到南山脚下尝试人工培育，在烧制的陶器里把煮熟的猎物首先分配给老人、妇女和孩子，缔造了吃饭最初的仪式感。在后代传承中，主要传承渠道是遍及城乡的家族祠堂，有资料表明，西乡家族祠堂在明清时达到鼎盛期，全县约有80多个家族祠堂，上个世纪，县城的范家祠堂、黄家、李家祠堂遗迹尚存，宗族祠堂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对族人进行礼制教育，其中，对吃饭的禁忌有严格要求，上个世纪中期，西乡范家祠堂的残墙断壁上，刻着关于吃饭的规矩祖训，字迹依稀可辩，见证着数千年养成的饮食文化风俗习惯，从而折射出西乡祖先人的价值观念。从没进过学堂目不识丁的西乡老辈子，重教化、懂礼数、知羞耻，看门风，大都在宗族祠堂接受过严苛训练，可以说，西乡人吃饭的仪式感，是宗族祠堂教育的流转，是家族文化的延伸。当下，闪耀着古老文明之光的西乡人吃饭仪式感已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发生了嬗变，各种带有浓厚时代特征的时尚饭局早已破除尊老敬贤的礼数，君不见，大餐、土席杯酒先敬有钱人。穷亲戚欲上门，一个电话过去，人在说不在，富户上门，则高接远送，花皮溜嘴，极尽谄媚奉迎。所幸的是，在偏远的西乡山区，至今还保留着“客至如归酒满斟，杯中荡漾见真心”的古风遗韵，在文明薪火的传递过程中，西乡这个区区山地竟出过共和国首任北京大学党委书记、副校长江隆基，中国民族学院副校长张养吾等著名的教育家，最早植入创造历前文明先贤的高贵基因的西乡人，找回遗失的文明，高扬传统的旗帜，重现脉脉的温情是迟早的事。

?推荐人：熊建华

王汉喜，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广播电视报主编、汉中日报广告部主任、主编文化旅游副刊。资深收藏家。

《赤土岭文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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